颱風過境

麥德姆颱風掃了一天半,百香果、桑椹樹、木瓜樹斷了一些枝葉,沒有什麼災害,這時節種的東西少,颱風來之前也做了些準備,幫容易傾倒的盆先找掩護,所以只有高出牆頭的樹枝招風,折斷了。 

然而,這僅是對植栽而言,豐沛的雨量,還解了連日豔陽照射後土地的渴。對於鳥獸,卻是一場風災。 

颱雨登陸當日,發現外頭接水的塑膠箱裡有兩個黑色不明物體跳躍,第一時間還以為是青蛙來我家,待看仔細,唉唷,有尾巴! 我趕緊冒雨出去查看,是兩隻......錢鼠或鼴鼠? 沒能看清楚,情況緊急,雨還在下,水位在增高,他們跳不出來,全身濕漉漉的,一隻較小一隻較大,直覺是母親帶小孩,而且母親揹著孩子,似乎想抬高孩子,讓他有機會跳出去。

我隨手拿個方型盆將小的撈起,一著地牠就鑽向暗處;我再撈起大的,也是爬往同一個地方。我看了一眼塑膠箱,裡頭還有一片蟑螂翅膀,錢鼠或鼴鼠都會吃小昆蟲,或許是因為颱風天出外覓食不幸跌落吧。還好及時發現,只是不知道在水裡泡了多久,牠們會不會感冒啊?

 救了這兩隻鼠,也解了心裡的惑,夜來香樹下兩個洞,夜晚不時聽見的唧唧聲,應該就是牠們了吧。

 另一隻綠繡眼可就沒這麼幸運了。 

綠繡眼的故事可以從幾個月前,貓咪愛玉突然發出異常的咬牙切齒聲說起,為口炎所擾的愛玉已經很久沒有發出這種看見獵物的聲音,而且如此激動,我趕緊過去查看,竟然是一隻綠繡眼站在窗檯花架的仙人掌上張望,隔著玻璃與愛玉對峙,這麼近的距離,難怪愛玉激動了。小綠繡眼就在附近跳上躍下叫了好一會兒,我想這鳥怎麼會閒著沒事來逗貓? 過幾天答案就揭曉,原來他想在門前的龍眼樹上築巢,先來查看環境,確定安全無虞,就開始銜草了。

我沒有認真的數日子,只是經過時抬頭看一眼,總怕太認真看會打擾到這對小夫妻。巢很快就結好,接著就常可見到一隻綠繡眼窩在巢裡,開始孵蛋了吧。這不是第一次綠繡眼來築龍眼樹築巢,每次築巢的位置都會被枝葉擋住不易觀察,這次他們選的地點就在大門口靠近屋簷的地方,我可以躲在門後看個清楚,但我還是不敢聲張,據說綠繡眼是很神經質、沒有安全感的鳥,一旦意識到危險,甚至可能咬破蛋、棄巢。 

又過了幾天,聽見雛鳥的叫聲,小夫妻開始忙碌地找尋食物餵食。又過了幾天,颱風天,小鳥離巢了。

綠繡眼的繁殖期總會逢颱風季,去年颱風把牠們築巢的樹枝吹彎了近九十度,我在門內都看得好著急。今年又是颱風,強風吹了一整晚,早上看到兩隻雛鳥靠在一起,站在枝頭上等父母帶便當回來,我暗自為牠們慶幸。

雨還在下,小身體不時要抖水保持乾燥。後來,其中一隻不知道是想多吃一點,或是急著獨立,跳到更高的地方,我忙了一會兒孩子的事再回來,小雛鳥不見了。 是鳥爸鳥媽帶他們去乾燥的地方了嗎? 雛鳥看起來羽毛已豐,大概接近離巢期,是各自獨立去了嗎? 我只能猜想,因為這一家四鳥到晚上都沒再回來。 

接著就是入夜哄完孩子上床,約莫九點半,我到三樓上網,聽見外面有綠繡眼的叫聲,我跟先生說:「奇怪? 這時候綠繡眼怎麼會叫?」先生說:「好像在外頭,剛剛阿草一直想往陽台去。」是啊,今天貓咪阿草有點反常,一直叫著,好像要告訴我什麼事。

我去查看,外頭黑漆漆的,什麼也看不到,可是仔細一瞧,女兒牆上的確有個尖嘴鳥影在轉頭,我怕開燈驚擾到牠,僅僅看了一眼,就隨牠去了,牠或許是在屋簷下躲雨。怎麼只有一隻呢? 十一點多,我再去看時,鳥影已經不見,也沒聽見叫聲,是走了吧,我猜。 

接著就是凌晨五點半左右,我聽見阿草發出沒聽過的叫聲,一聲接著一聲,像唱歌又像在說什麼,有點興奮,有點炫耀,非得把我叫醒一樣,我掙扎了一會兒才起身,實在愛睏得很。走出房門看到窗外正要日出,霞光滿天,好美的景色,我欣賞了一會兒,阿草繼續叫著,連另一隻貓胖丁都被喚上來。

我跟胖丁一塊上樓,然後在昏暗中看見阿草盯著地上一個小東西,不妙! 我馬上開燈,真的是那隻綠繡眼啊,緊閉著眼,已經斷氣了。 我默念著阿彌陀佛,想著該順應天性,讓阿草吃了牠嗎? 阿草沒有打野食的經驗,對滿口羽毛似乎有點不知措,卻又有種不明所以的興奮,在我猶豫時,他刁著小鳥到更隱密的地方,似乎思考著要從何下手。

最終,我還是不忍心看小鳥被開腸剖肚,安撫了貓咪讓我帶走小鳥,帶至佛堂為他念了往生咒,請佛祖指引小鳥去牠該去的地方,然後再把牠帶到庭院,一朵茉莉花正盛開,我將牠埋在茉莉花下。隔著一張日曆紙,我還能感受到牠身體的溫度,如果我早些時間醒來,早點上樓,或許還來得及救牠,但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。 

今早我再去看龍眼樹,兩隻綠繡眼正和一隻白頭翁正對嗆著,是那對小夫妻嗎? 他們在找他們的孩子嗎?

颱風過境,雨過天青,卻有一股淡淡的哀傷。


綠繡眼夫妻輪流覓食、護巢,這隻帶了蟲回來,
另一隻隨即飛出去,為了巢裡兩隻小寶貝辛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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